简真v

天马行空写写划划

(7)不知为好的事

在凯特将本应刊登的那篇澄清真相的报道丢进火堆里的时候,乃十阿彻也暗自下了决心,把已经捻得皱皱巴巴的小纸片也丢了进去,那是凯特给他的名片。

这一幕被离开不久走到远处转身注视老人的凯特看到了。其实她看不太清老人往火堆里丢了什么东西,却也能凭借直觉猜到那样物品。

火堆在临海的湿润空气中噼啪作响,向两个在冷风中伫立的围炉者传递热量,明明灭灭的火焰中仿佛燃尽了本应昭雪的冤情,燃尽了那晚哭了整夜的心绪,也燃尽了他们父女的交集。

最后,两个人错开视线,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开脚步。那之后,凯特与乃十阿彻再无联系。

待到那间海边漏风的屋子不再遭蜂拥而上的记者围堵,乃十阿彻如己所愿的过回了先前平静寻常的日子,除了个别旅客礼貌地前来问路顺带照顾一下店里的生意,几乎无人造访。他早已习惯这样几近隐居避世的生活,僻静孤独得令他可以平静地尘封起他不愿再提的过往。

只是每次在屋前用那根长长的水管接水时,老人有些颤抖的手无法掩盖他的些许动摇和寂寞,他总会想起当时在大冷天里被他浇了一身水却依然执着地寻根问底的凯特,以及那个在危急关头给予他庇护却自称只是凯特的老朋友的男人。

尾高由一郎,乃十阿彻记得他的名字,说来有些可笑,他也曾经用那根水管浇尾高把人赶跑。

乃十阿彻原本以为,他在那种关头再度见到凯特之后的态度也许会有所松动,因为凯特几乎被逼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而他自己也退无可退。但看到凯特和尾高在一起时,悬着的心不知怎的就落下了,于是他绝口不认凯特是他的女儿,将自己三十余年的做法贯彻始终。

直到乃十阿彻临终的那一刻,固执的老人都未曾想过让凯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人世的消息。预感到大限将至的那天,他只是佝偻着背,迈着蹒跚的步伐,波澜不惊地阖衣躺到简陋的床上,闭上双眼,佯装睡得安详,这样离开对他来说是最合心意的,没有人打扰,屋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和海声。

乃十阿彻双手垂放身侧,右手攥着一张名片,那是尾高由一郎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带他去工作室前向他说明身份时给他的。

尾高由一郎和真壁凯特结婚了。这个消息是乃十阿彻从寄给他的一纸结婚请柬里知道的。寄件人是尾高,他并不隐藏自己的姓名,也正因为是他,乃十阿彻才没有拒收,只在读完后把请柬扔进了火堆。尾高估计早就知道他不会出席,即便如此还是寄请柬给他只有一个用意,就是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尾高应该向凯特隐瞒了这件事吧,以她的性子,应该和他一样不愿再与彼此有半分联系,乃十阿彻这样想。

所以作为那份请柬的回礼,是不是应该也让尾高知道一些消息,如果是他,应该可以让她知道得更迟一些,其实悄无声息地离去也未尝不可,但不知怎的老人就是觉得这样的话依凯特的直觉或者说是某天心血来潮的登门就会被发现。乃十阿彻笃定他和尾高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相通,尽管他绝不会在人前表示认同。

于是老人在座机上摁下了尾高给他的名片上的电话号码,他并不担心若是凯特接的电话他应作何反应,只是安静地等待接通的时刻。

“你好,我是尾高凯特。”果不其然,印象中熟悉温婉的女声传入耳内。

老人握着听筒的手有些颤抖,但如他原本打算的那样,他故意没有吱声。

凯特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回应,语气里多了一些犹疑,又礼貌地问:“……请问是哪位?方便的话您可以先说明事由,我替您转达给由一郎。”

凯特放慢了语速,回答她的仍是一阵静默。

正当凯特感到有些不对劲时,电话被挂断了。

“怎么了?”尾高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是他让凯特帮忙接的电话。

“有个陌生来电,但是没有人说话……”

尾号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带点尖锐的目光过渡成一种了然和隐忍,很快又归于平静。

“恶作剧吧,经常有这种情况。”尾高示意凯特无需理会,把搭在她椅背上的外套穿上。

今天要召开周刊East摄影组的合作洽谈会,随性如尾高也需着正装出席,离晚上开的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尾高打算先去编辑部先上交本期的摄影照片,探探主编的口风。

“是这样吗……”凯特起身帮尾高理了理他身上的西服,敏锐得像只猫的凯特有些在意,不过想到自己还有很多案子以及尾高今天的行程,也没再深究下去,轻声对他道了句:

“路上小心。”

“我出门了。”

尾高穿好鞋拎上公文包,握着门把的右手却半天都没有下一步动作,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某种猜测无声无息地融进情绪中,一个转身把凯特揽进了怀里,凯特感受到尾高的一种不知何故的郑重。

没等她开口询问,尾高松开了手,回以一抹浅浅的笑容把门带上了,怔在原地的凯特觉得那抹笑容似乎有些悲伤。

尾高出门后迅速地给同事打了电话,交代了编辑部的一些事情,提前说明了晚上可能会晚到的情况。处理好之后,他把车开向了那个寒风凛冽的海边,正是老人的居所。

下车后,尾高奔向屋子,屋前的炉火已经熄灭,关闭的店门透出一股冷清和荒芜,他用力地拍着嘎吱作响的门窗,出声叫唤希望有人回应,但屋内半天都没有动静。无奈之下尾高绕到了屋后,意外地发现了半开的后门,便走了进去。

室内一片安静,响动着简陋的钟表指针走动的刺耳声音。停止呼吸的乃十阿彻躺在床上,表情肃穆,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姿态平静安详。

猜想得到印证的尾高跪坐在老人床边,握着老人已经冰凉的手流下了眼泪。

许久,尾高把老人手里纸条铺展开来,上面

写着零星几句,是乃十阿彻的遗愿。

「我素来无亲无故,只身度日已久,唯一的遗愿希望后面发现我的人能够遵从,即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人世,不要让任何冒充我亲属的人认领我的遗体,也不要让新闻媒体报道我的死。可以的话,请将我的尸体送去火化,非常感谢。乃十阿彻。」

尾高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乃十阿彻的写着遗愿的小纸条,环顾了一下屋内收拾了些许物品,整理好情绪后以死者家属的名义叫来救护车,之后很快完成了火葬的手续,正式火葬时间定在三天后。

会议结束后的尾高已经把车开到了家门口,却没想好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开门迎接他的人,手指敲击方向盘独自沉思着,他其实可以在工作室住一晚避免在凯特面前暴露老人的死讯,却像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把车开回了家里。

车前一抹身影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简单披着风衣的从家里跑出来正左顾右盼的凯特,尾高顺手取过车里的一条围巾迅速下车拥着她走了回去。

“怎么不在家等我,外面这么冷。”

仿佛是在应他的话,天空中几片细软的雪飘下。

“还顺利吗?你今天好像有些心事。”凯特回身抱住了尾高。

“壮太睡了?”尾高把围巾围在凯特脖子上。

“嗯……和他有关吗?”她握住围巾边上尾高的手。

“他的生母总有一天会想见他的,你准备好了吗。”

尾高心知肚明,无论怀着怎样愧疚的心情,他的前妻都不可能不想见她的小孩壮太。至于那一天何时到来,尾高做足了准备等待。

就好像固执的乃十阿彻,在死亡面前看似固守底线实则有所让步的模样,凯特发现老人死亡的那天何时到来,尾高并不介怀。

因为他清楚的明白,那些不知为好的事,也会有终将知晓的那天。就让它来得迟些,再迟些吧。

“放马过来。”

她一如既往不服输的表情令他哑然失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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